去东方吧，年轻人

生活在中国比以往更热

汤姆•黑尔

繁忙的上海夜景。

“中国现在太热了，”我的同伴打趣道，从他6英尺多的舒适高度打量着拥挤的小吃店。灯光柔和的房间里，北京衣着讲究的年轻人嗡嗡作响，他们从无底的桑格利亚汽酒中汲取力量，沉浸在极大的专注之中。这次活动是由青年快乐时光组织主办的，这是一个网络组织，试图将每天在北京首都机场降落的成群的有进取心的人联系起来。如果是在纽约或伦敦，这样的活动就显得太过做作，不值得商人、学生、活动人士、艺术家、记者、教师、外交官、建筑师、音乐家和作家等人的注意。然而，在北京，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到这里，也许是好奇地发现，其他所有像他们自己和我那位高个子朋友一样的人，都被时代精神无情地拉向了东方。

从科举考试可以把任何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变成有权有势的官员的时代起，中国的主要城市就从农村吸引了最优秀、最聪明的学生。但近年来，涌入北京、上海和其他地方的不只是中国年轻人:入境航班的旅客名单读起来就像来自世界各地的雄心勃勃的年轻人的名人录。

大多数人是来做生意的，在中国廉价的劳动力和不断扩大的消费阶层中寻找财富。在上海尤其如此，这座城市特别热衷于赚钱，下班后又花钱。想象一下华尔街与拉斯维加斯大道的结合。北京也有自己的资本家，但在这里，他们与创意工作者、知识分子和政策专家共享地盘。中国的主要城市正在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才，它们以淘金热的氛围为年轻人提供了在世界上更成熟的首都无法获得的机会。在这里，我遇到了从伦敦投资银行家变成财务顾问的人，从曼哈顿房地产经纪人变成珠宝设计师的人，从会计师变成电子游戏设计师的人，以及到东方来碰碰运气的小说家、程序员和房地产开发商。

我的一个朋友辞去了在纽约画廊的工作，在北京开了一家艺术书籍设计公司。在被忽视多年之后，中国的当代艺术场景正在爆发，把北京最具美感的废弃工业区变成了拉丝钢、裸露的砖和磨砂玻璃的时髦展示柜。虽然这些空间里的大部分艺术品还没有找到立足之地，但似乎没有人在艺术家们动笔的时候，就告诉购买它们的大批收藏家。在最近的一次画廊谈话中，一名法国中年男子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一小块蓝色垂直笔触的画布的新奇和“中国特色”，直到有人注意到它与20世纪60年代在法国完成的作品惊人地相似。

对那些乘着中国浪潮的人来说，从炒作中分辨出真正的变化是一项持续的挑战。观察人士认为中国是“下一个大事件”，在很多方面的确如此。但来到这里参加“下一个大事件”(Next Big Thing)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中国在各个方面都存在不足。

以经济破纪录的增长为例。市场改革使数亿中国人摆脱了贫困，但还有很多人仍在等待。在像上海或北京这样繁荣的东部城市，每有一个居民，就有两个农村农民在想为什么他们不能拥有汽车和手机。5亿中国人每天的收入不到2美元。经济增长还以许多曾经被视为理所当然的社会保障体系为代价。由于独生子女政策，中国将成为第一个未富先老的社会，每对年轻的中国夫妇将在几乎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赡养四位年迈的父母。

中国蓬勃发展的经济也造成了工业革命以来最严重的环境灾难。当你在北京擤鼻涕时，流出来的是黑色的。随着全球大部分制造业转移到中国，工厂已经不受美国和欧洲等地现行环境法规的约束。多年来，政府的态度是“先发展，后保护环境”。但近年来，它已经意识到中国污染问题的紧迫性。据估计，中国每年因污染而损失的国内生产总值(gdp)高达10%。

但由于中国的问题和它的机遇一样重要，它们也成为了一种吸引力。我来北京的部分原因是与一个为污染受害者提供法律援助的中国环保组织合作。大多数试图通过法院行使权利的组织都不被政府所接受，但因为它关注的是环境，这个组织可以逃脱相当多的惩罚。他们甚至起诉北京警方未能执行环保法律，并胜诉。

无数其他外国人在中国试图拯救世界，这是理所当然的。该国幅员辽阔，对于任何控制越境环境问题的努力都至关重要。中国现在是世界上第二大温室气体排放国——如今每千人中只有7人拥有汽车，而美国每千人中有600人拥有汽车。即使是我们过去认为的“本地”环境问题也不能忽视中国;今天，洛杉矶三分之一的雾霾从亚洲吹过来。

如今涌入中国的年轻人利用中国的机遇或解决中国的问题，与前几代人不同。过去，中国是东方主义者、汉学家、老中国通和少数失落的浪漫主义者的唯一领地。他们来到中国，是因为他们被中国的历史、语言、文化或古怪的政治所吸引。

今天，专业的中国爱好者仍然存在，但他们已经被那些来中国不是因为中国，而是因为这是一个值得去的地方的人所淹没。如果吉布提有13亿人口，并且以每年10%的速度增长，他们就会去那里。一些新类型的人喜欢这个地方，但同样多的人有相反的反应，他们怨恨工作把他们带到了这样一个有害的国家。这个世界上的年轻人和雄心勃勃的人的困难在于他们无情地善变。

另一位朋友从以色列来到中国，在微软位于北京西北部的研究中心工作，这里被称为中国的硅谷。但下个月他将去西雅图找一份更好的工作。这是一种常见的模式。在北京的头两个月里，我结交、亲近并告别了不少于三个亲密的朋友。世界各地的年轻人永远都在蹦蹦跳跳，但在中国，这个时间框架却特别紧凑。在北京待了六个月，你已经是老手了。一年多了，你还不如把护照交上去。

所有这些不稳定性造就了一种极度活跃的社交生活，因为人们不断地到达，寻找朋友，看着那些朋友离开，然后寻找新朋友。约会就算不是不可能，也更困难。这里的大多数情侣都是在别处找到的，而且是打包来的。

也就是说，很多年轻的外国人在当地找到了男朋友，或者更多的是女朋友，尽管大多数人花更多的时间讨论这种可能性，而不是亲身经历。在这种关系中，有机会相互练习语言是加强浪漫的现实考虑因素之一，因为许多中国年轻人相信外国人能让他们变得富有，吸引重要的人的注意力，甚至是配偶。然而，一个外国人的普通白人长相可以让他选择中国美女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尽管人们偶尔还会发现中国人说的“花插在牛粪里”。

然而，当地年轻人对移居国外的同龄人的兴趣不仅仅是浪漫。作为崛起大国中极度竞争的独生子女，中国年轻人觉得自己有资格、有决心过上他们的父辈甚至无法想象的美好生活。通常情况下，衡量这个目标的标准是一个人的手机有多新、衣橱里有多少古驰(Gucci)，以及他在奢华俱乐部里大喝芝华士(Chivas Regal)加绿茶的能力。虽然许多中国年轻人爱国过头了——“我永远不会有一个日本朋友，”一个人以二战为例告诉我——但他们渴望来自国外的酷东西。因此，对许多中国年轻人来说，好的生活意味着像他们的外国新邻居一样生活，或至少是消费。

政治很少是一个问题。政府认为，如果中国的年轻人忙于在外企谋得一份好工作或攒钱买一块华而不实的手表，他们是不会惹事生非的——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赌注已经得到了回报。

不过，更多反思的中国年轻人和他们的父母担心，从长远来看，赚钱和买东西是一种不可持续的国家意识形态。就像所有的繁荣一样，中国的繁荣最终也会破灭。虽然没有人怀疑中国的长期上升轨迹，但在一个封闭的政治体系中，要满足农村贫困人口和城市精英阶层的需求，以及日益严重的社会和环境问题，意味着中国的崛起将是断断续续的。

随着光芒的褪去，一些年轻的奋斗者和他们的后继者将追随下一个大趋势——也许是印度。但就目前而言，中国正沐浴在罕见的聪明年轻人聚集的光芒中，使其成为世界上最令人兴奋的地方之一。就像我朋友说的，中国现在太热了。